第11章[第1頁/共5頁]
朱先生的同窗學友遍及關中,保舉一名先生來白鹿村執教天然不難,因而就近保舉了白鹿原東邊徐故裡的徐秀才。徐秀才和朱先生同窗同庚,學問賅博卻屢試不中,在家一邊種地一邊讀書,淡泊了宦途功利,隻為熏陶情性。兩人拿著朱先生親筆寫的信找到徐故裡,徐秀才欣然出馬到白鹿村坐館執教了。
仲春裡一個平平安好的淩晨,春寒料峭,街巷裡又響起賣罐罐饃的梆子聲。馬駒和騾駒聞聲梆子聲就歡叫起來,拽著奶奶的衣衿從上房裡屋走出來。白趙氏被兩個孫子拽得趔趔趄趄,臉上卻瀰漫著慈愛溫厚的笑容,兩隻手在衣衿下掏著銅子和麻錢。嘉軒蹺出廈屋門檻,在院庭裡擋住了婆孫三人的來路:“媽,從本日今後,給他倆的偏食斷了去。”白趙氏慈和的臉頓時沉陰下來,瞅著兒子,明顯是料想不及而愣住了。嘉軒解釋說:“不該再吃偏食了,他倆大了。人說‘財店主慣騾馬,窮漢家慣娃娃’。我們家是騾馬娃娃都不興嬌慣。”白趙氏似有所悟,臉上泛出活色來,低頭看看偎貼在腰上的兩顆敬愛的腦袋,揚起臉對兒子說:“今個算是尾巴巴一回。”嘉軒仍然不改口:“當斷就斷。算了,就從今個斷起。”白趙氏把已經碼到手心的銅子和麻錢又塞進大襟底下的口袋,慍怒地轉過身去:“你的心真硬!”馬駒和騾駒窩火委曲得哭喪著臉,被奶奶拽動手怏怏地往上房裡屋走去。
兩個孩子已經長到該當退學的春秋。這兩個兒子長得非常相像,像是一個木模裡倒出一個窯裡燒製的兩塊磚頭;固然春秋相差一歲,弟弟騾駒比哥哥馬駒不但顯不出低矮,並且比哥哥還要細弱渾實。他們都像父親嘉軒,也像死去的爺爺秉德,全部臉部器官都儘力鼓出來,鼓出的鼻梁兒,鼓出的嘴巴,鼓出的眼球以及鼓出的眉骨,固然年紀小小卻已顯出那種以鼓出為表征的雛形底坯。跟著春秋的增加,這類鼓出的臉部特性將愈來更加凸起。
這個村掉隊來出了一名很有思惟的族長,他發起把本來的侯家村(有胡家村一說)改成白鹿村,同時決定換姓。侯家(或胡家)老兄弟兩個要占儘白鹿的全數吉利,商定族長老邁那一條蔓的人統歸白姓,老二這一係列的子子孫孫統歸鹿姓;白鹿兩姓合祭一個祠堂的端方,一向把同根同種的血緣維繫到現在。傳聞白鹿原當時掀起了一個改換村落稱呼的風潮,鹿前村、鹿後村、鹿轉頭村、鹿鳴村、鹿臥村、鹿噙草村、鹿角村、鹿蹄村,不一而足。一名繼任的縣官初來乍到,被這些以鹿定名的村落搞得腦袋發漲,號令一概規複本來的村名,隻答應儲存白鹿村和白鹿鎮兩個與鹿有關的名字,白鹿村的村民感到風景,更加器重本身的村名。
傳說又一年三伏天降流火,大如銅盆小如豆粒的火團火球傾瀉下來,房屋焚為灰燼;人和牛馬豬羊雞犬全被燒焦,冇法援救無計逃遁天然無一倖免;祠堂裡的神軸和椽子檁條又一齊化為灰燼,村落的汗青又一次成為空缺。至於蝗蟲成精,疫癘滋漫,已經成為小災小禍而不值一談了。活在明天的白鹿村的老者安靜地說,這個村莊的住戶永久超不過二百,人丁冒不過一千,如果超出便有災害來臨。
全部工程完工揭幕的那天,請來了南原上麻子紅的梨園子,唱了三天三夜。川原高低的人都擁到白鹿村來看戲,來瞻仰白鹿村修造一新的祠堂,來觀光縣令親置在祠堂院子裡的石碑,來認一認白鹿村繼任的族長白嘉軒。阿誰曾經締造下白鹿原娶妻最高記錄的白嘉軒本來冇長甚麼狗毬毒鉤,而是一名朱紫,普通福薄命淺的女人怎能浮得住如許的深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