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第1頁/共3頁]
主仆二人走進院子,鹿三獨自坐在石桌旁的矮凳上,等候嘉軒給本身把飯端來。自從仙草過世今後,鹿三老是和嘉軒一起搭手做飯,如何也不忍心脊背上像扣著一口鍋的仆人給本身端飯倒茶。現在他挺著腰坐在石桌旁,像一名文質彬彬的上等來賓,拘束而又客氣地接管仆人的奉養。白嘉軒佝僂著腰,一手拄著柺杖,一手端著飯碗從廚房走出來送到鹿三手上,口裡叮嚀著:“吃吧吃吧快吃。”轉過身又去給本身端來一碗,坐到鹿三劈麵,放下柺杖吃起來。鹿三吃完一碗飯,咣噹一聲把碗重重地蹾到石桌上,又把筷子扣到碗上,霍地一下跳起來,在白嘉軒劈麵哈哈大笑,直笑得前俯後仰,又一蹦蹦到廳房的台階上喊起來:“哈呀呀,值了值了,我值得了!族長老先生給我服侍飯食哩!族長跟我平起平坐在一張桌子上用飯哩!值了值了我值得了!我是個啥人嘛族長?我是個婊子是個爛婆娘!族長你給婊子爛婆娘端飯送食兒,你不嫌委窩了你的崇高身份嗎……”白嘉軒瞪著眼瞅著鹿三豁腳揚手的大行動,把剩下的半碗飯摔到地上,碗片和飯湯四周迸濺,順手從石桌旁撈起柺杖,追打鹿三。鹿三三閃兩躲,跳著蹦著竄出院子奔到村巷裡去了。白嘉軒氣喘籲籲追到門外,叫幾個小夥子把鹿三強扭到馬號裡,把一隻簸箕扣到頭上,用桃樹便條抽擊,收回嘭嘭嘭的響聲。鹿三俄然掀翻簸箕跳起來大呼一聲:“你們這些人折騰我做啥?”睜沉迷惑不解的目光瞧著圍在馬號裡的男女。白嘉軒從聲音和神采上判定出來,真正的鹿三又活轉來了。
這天晌午,白嘉軒又夾好煮熟一鍋老鴰頭,跑進馬號,一邊揩著汗水一邊喊:“三哥用飯。”鹿三冇有回聲,端直坐在炕邊上一動不動。白嘉軒又喊了一聲:“三哥用飯呀,你聾咧?”鹿三俄然歪側一下腦袋,斜吊著眼瞅過來,收回一種女人的尖聲俏氣的嗓音:“光叫你的三哥哩!咋不叫我哩?”白嘉軒一愣:“你就是三哥嘛!還要我叫誰呢?”鹿三晃晃頭:“我不是你的三哥。”白嘉軒走近兩步,細細瞅視著鹿三,他的尖細的調子,輕浮的眼神和歪頭側臉的內疚行動,明顯都不是鹿三的風俗做派。白嘉軒不由地打個冷顫,減輕嚴肅的調子逼問:“你不是三哥你是誰?”鹿三扭扭腰晃晃頭說:“你連我都認不得嗎?你細心認一認就認得了。”白嘉軒頭頂“噌”地一聲頭髮倒豎起來,渾身像澆下一桶涼水抽緊了筋骨,鹿三現在的內疚姿勢和輕浮的調子,使他俄然想起了小娥。白嘉軒驀地揚起手,抽擊到鹿三的臉上,狠聲罵說:“婊子!我怕你個婊子不成?”鹿三俄然使出平素渾重的嗓門:“嘉軒,你打我做啥?我弄下啥瞎事了你打我?”說著跳下炕來撲到嘉軒劈麵,氣得臉紅脖子粗地呼嘯。白嘉軒站在那兒不知是鹿三剛纔迷了還是本身發迷了?因而再三報歉賠不是,拽著肝火不息的鹿三去用飯。
鹿三從後晌直鬨到入夜夜靜。他的過分矯捷的眼神和忸內疚怩的舉止行動,誰一瞥見都會驚奇不已,與往昔裡阿誰鹿三穩誠慎重的印象截然分歧。他從馬號躥到曬土場上,又從曬土場上蹦回馬號,向圍聚在馬號裡和曬土場上的男女長幼頒發演說:“我到白鹿村惹了誰了?我冇偷掏旁人一朵棉花,冇偷扯旁人一把麥秸柴禾,我冇罵過一個長輩人,也冇搡戳過一個娃娃,白鹿村為啥容不得我住下?我不好,我不潔淨,說到底我是個婊子。可黑娃不嫌棄我,我跟黑娃過日月。村莊裡住不成,我跟黑娃搬到村外爛窯裡住。族長不準俺進祠堂,俺也就不敢去了,咋麼著還不容讓俺呢?大呀,俺進你屋你不認,俺出你屋冇拿一把米也冇分一根蒿子棒棒兒,你咋麼著還要拿梭鏢刃子捅俺一刀?大呀,你好狠心……”白鹿村和鄰近村落趕來看熱烈的人,至此才曉得了小娥的死因,大為感慨。人們把簸箕扣到鹿三頭上,用桃木便條抽打一番,鹿三頓時規複到素有的穩誠慎重的模樣,翻著有點板滯的眸子,莫名其妙地問:“你們圍在這兒弄啥?這兒有啥熱烈都雅?你們閒得冇事乾了?我還忙哪!”說著就推起小車去裝土墊圈。當他方纔裝滿一車土,扔下鍁又瘋張起來了。世人又扣上簸箕用桃便條抽打,幾次三番直折騰到夜靜,好多人看膩了都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