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恨野[第5頁/共7頁]

“說得太對了，真是知我者，任教員也！”杜若倍感屈辱，恍如有盆臟水兜頭蓋腦地潑了下來，頓時進步了嗓門，兩道熱辣辣的讓人難以接受的目光毫不顧忌地投射在任燕的臉上，“但娶得上嗎，這夢我都快做三十年了，不還是癡人說夢，齊人野語。我就差像淳於棼那樣去大槐安國做南柯太守了，我就差像盧生那樣找羽士呂翁借隻枕頭做黃粱好夢了，不還是得把才調安葬在這大山裡，把芳華消磨在這小站上，到頭來還是得娶個山裡的媳婦，一輩子也走不到城裡，出不了山！走吧，彆說這些糟心的事兒了，說這我就一肚子火，一腦門子的絕望。來，我揹你，再晚入夜就到不了家了！”

任燕一時無地自容，胸腔熱氣直往上湧，臉在種奇特的豪情中滿盈出一片潮紅，“你就這麼看破塵凡，你就這麼玩物喪誌，你想過冇有，你的前程全在你的畫筆上，你如果就此擱筆，那你疇昔統統的心血不都白搭了，你疇昔統統的儘力不都成了瞎混鬨。羅曼？羅蘭說過：餬口是一場艱苦的鬥爭，永久不能歇息一下，要不然，你一寸一尺苦苦掙來的，便能夠在一頃刻間前功儘棄。你現在就像一隻劃到了江心的劃子，往前劃，達到抱負的此岸，也就那幾槳，今後劃，退歸去，也是那幾槳，就看你是一個強者還是一個懦夫了。人最大的仇敵實在就是本身，放縱本身就是對本身最大的犯法，這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事理。你總不至因而一把冇骨頭的傘，事光臨頭又支撐不開吧！”

“喂，我可得美意地提示你，你說話最好是嘴上積點德，我可還是個鹵莽鄙俗的山裡養路工！”

任燕一陣錯愕，下認識般地皺皺眉頭，極不天然地往一邊恰好腦袋，“不要緊的，冇事！”杜若還不甚信賴，自但是然地用手去攙她的腰。任燕倉猝一矮身子，順勢蹲在地上，邊冷冰冰地減輕語氣，“不要緊的，真的冇事！”杜若暗自吃了一驚，滿臉升騰起羞窘不堪的神采，俄而又似是明白了甚麼，木然一笑，懷著一腔的怨氣和肝火，冷靜地退到一邊。

杜若一陣錯愕，張口結舌地半天說不出話來，好久又自嘲地點頭笑笑，頹廢不已地扛起鐵鍬，冷靜跟在回工點的人們前麵，與任燕一道向小站走了歸去。

“哎呀，好美呀！比北宋？範寬的《溪山行旅圖》一點也不減色！”任燕俄然一屁股坐在東西箱上，鎮靜不已地指著遠山就將近褪逝下去的朝霞，誇了張的眼裡明滅著令人難以置信的詫異與驚奇的高興。

這時天也開了，雲也散了，落日在遠山掀起閃動紅潮，半天奇特殘暴的雲霞在空際明滅，藏匿了一天的鳥雀唧唧喳喳地打著旋兒從樹林裡飛出來，滿山滿嶺成雙成對地頡頏翻飛，連平時渾然未覺的流泉也彷彿是特彆地婉轉動聽起來，琤琤淙淙地從石上流過，衝沙擊浪地在澗上漾動，又一波逐著一波地傾瀉入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