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武帝（16）[第1頁/共9頁]

“阿沅請起，”天子很暖和的模樣，撞上了竇沅，他老是客氣三分在先，但旋即眉色一轉，道，“朕的兒子越來越多，阿沅，朕的兒子，誰都能夠成為‘太子’。”

天子已經坐不穩了，他的手在微微顫栗，他衰老的眉角不再端穩、慎重，亦冇了帝王的風華，他此時隻是一個白叟。皺紋橫生的白叟。

“妾無事……”她道。不敢再昂首看天子。

天子眼眶都有些潮濕了：“怕是太子要孤負你一片心了。”

不幸據兒……鬢上早已有可數的白髮，他老的比他的父皇還要快。

她也隻能跪。伏拜冕旒。

“那麼……”她絞著素絹，眼淚從睫下滾落，當真是惶急的，那雙衰老的眼睛，再不顯當年靈動：“阿姊，您……據兒他……他另有法兒做……做太子麼？”

那當真是冇錯。竇沅無法一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子逛自家菜園子呢，有錯？

她錯愕。彷彿流走的光陰在那一刻全數化作刀光，嘯叫著向她的據兒砸去……就在恍惚的淚霧中，鳳闕階下盤跚學步的據兒，一瞬長成了麵前微胖佝僂的太子。

“臣工怕朕？朕會摘了他們腦袋，可朕不會摘你的腦袋。”

巷尾卻有明火遙來。本來騎馬郎官舉明炬，正往他們這邊儀仗而來。

平陽因歎一口氣，像是自語：“據兒是我親侄，他若不好了，我又豈會好？”她的聲音拖的極緩、極長，像是冇力道似的，卻教人聽了渾身一震。

“據兒，你……也老啦！”她委身扶他，老淚縱橫。太子劉據深覷他的母後，隻覺流轉的工夫再不會返來，光陰蝕剝了他母後斑斕的容顏，經年陡轉，漢宮的秋色在平湖風景中逐步洇透，一年又一年，牆垣宮壁，暮如沉鐘。

有內監迎出。平陽一眼便認出，守駐的內監乃天子親隨，這座冷宮，不知何時，內裡一茬的宮人都換成了陛下禦前親信。

竇沅昂首瞧了一眼劉徹，代問：“何喜之有？”

“鉤弋夫人道……”那郎官不抖腿了，改抬袖抖抖索索擦盜汗：“請陛下……為、為她做主！望、望陛下速、速回，鉤弋夫人盼望與您再見最後一麵……”

阿沅一步一步跟在他身後，悄悄不敢語。卻見天子對路況甚熟，拐拐繞繞，便這麼負手大搖大擺地閒逛，似在逛他的漢宮千秋。

平陽道：“不好，萬分的不好。”

“不作數的，姐姐甭慌，”明到了這個時候，她還能穩穩鐺鐺立那兒，這很多年掌職中宮的資格，不算白混了，因說，“累史籍所載，遍紅光所覆，此吉兆當托天子出世。據兒出世時，雖無紅光祥雲，但有真龍入夢，亦為大吉。阿姊莫為據兒太擔憂，皇位誰屬，怕是連陛下都做不得主。”

長安的街道，可比天家菜園子繁華。

“哦？”平陽挑眉笑：“你知本宮要找誰？”

此時天子已步下龍輦，阿沅陪侍，他便問道：“阿沅，你說，朕取個甚麼名兒好呐？”

天子看著她，又緩緩收回目光，喃喃：“居上不陵，朕的弗陵……”

劉徹正要問“何喜之有”，眼下卻瞥見竇沅不知何時已下了輦，正立在一側。再聽宮裡奔來的儀仗個個皆跪下，口呼：“恭喜陛下、道賀陛下！”

長安此時入夜。燈色不比當年上元夜，漫天重火，琉璃風景，它的美開端沉湎老去。但它畢竟還是天子的城，天子的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