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楊皇後枕膝留言 左貴嬪攄才上頌(1)[第1頁/共3頁]

武帝每日入視，且迭征名醫診治，始終無效，反逐步加添起來。時已為泰始十年初秋，冷風一霎，吹入中宮，楊後病勢減輕，已是臨危，武帝親至榻前，垂涕慰勞，後勉強昂首，請武帝坐在榻上，乃低頭枕膝道：“妾奉養無狀，死不敷悲，但有一語欲達聖聰，陛下如不忘妾，請俯允妾言！”武帝含淚道：“卿且說來，朕無不依從。”楊後道：“叔父駿有一女，小字男胤，德容兼備，願陛下選入六宮，補妾遺恨，妾死亦瞑目了。”言訖，哭泣不止。武帝也忍不住淚，揮灑了好幾行，並與後握手為誓，決不誤期。楊後見武帝已允，才安然閉目。竟在武帝膝上，奄然長眠，享年三十七歲。看官！你道楊後何故有此遺言？她恐胡貴嬪入繼後位，太子必不得安，以是欲令從妹為繼，既好壓抑胡氏，複得保全儲君，這也是一舉兩得的良策。誰知厥後反害死叔父，害死從妹。武帝也瞧破隱情，但因多年伉儷，不忍相違，以是與後為誓，勉從所請。當下舉哀發喪，務從隆備，且令有司卜吉安葬，待至窀穸有期，又命史臣代作哀策，論述悲懷，隨即予諡曰元，奉葬峻陽陵。左貴嬪芬，獨獻上一篇長誄，追溯後德，誄文不下數千言，由小子節錄以下。何必多出風頭，莫非想做繼後不成？

會海內久安，四方無事，遂詔選王謝淑質，使公卿以下後代，一概應選，如有藏匿不報，以不敬論。當時朱門貴族，不敢違慢，隻好將親生女兒，盛飾豔妝，送將出來。武帝挈了楊後，臨軒親選，但見得粉白黛綠，會合殿門，楊後陰懷妒忌，大要上雖無慍色，心計中早已安排，待各選女應名趨入，遇有素淨奪目，即斥為明麗不經，未堪當選，惟身材長大，麵孔潔白，饒有端莊氣象，才稱合格。娶媳時何不操定此見？武帝也無可何如，隻好由她揀擇。俄有一卞家女冉冉出去，生得一貌如花，格外鮮豔，武帝格外神移，掩扇語後道：“此女大佳。”後回聲道：“卞氏為魏室姻親，三世後族，今若選得此女，怎得屈以卑位？不如割愛為是。”好辯才。武帝窺透後意，隻好捨去。卞女退出，複來了一個胡女，卻也素淨過人，惟乃父奮為鎮軍大將軍，女秉有遺傳性子，婀娜中有樸直氣，後乃不複多說，便許武帝選定。當時當選女子，概用絳紗係臂，胡女籠紗下殿，自思不得還見父母，未免含哀，乃至號泣有聲。擺佈忙搖手示禁道：“休哭！休哭！恐被陛下聞知。”胡女反朗聲道：“死且不怕，怕甚麼陛下？”倒是一個英雌。武帝很有所聞，悄悄稱奇。嗣複選得司徒李胤女，廷尉諸葛衝女，太仆臧權女，侍中馮蓀女等，共數十人，乃退入後宮，是夕不傳彆人，獨宣入胡家女郎，問她閨名，係一芳字。當下叫她侍寢，胡女到了此時，也隻好唯命是從。一夜東風，恩週四體，翌晨即有旨傳出，著洛陽令司馬肇奉冊入宮，拜胡芳為貴嬪。複因左芬先入，恐她抱怨，也把貴嬪綠秩，賜給了她。厥後複召幸諸女，隻要諸葛女最愜心胸，奶名叫一婉字，頗足相副，因亦封為夫人，但尚未及胡貴嬪的寵遇，統統服飾，僅亞楊後一等，後宮莫敢與爭。獨後由妒生悔，由悔生愁，竟致染成一病，要與世長辭了。插入此段，包含無數筆墨。

且說安平王司馬孚，位尊望重，進拜太宰，武帝又格外寵遇，不以臣禮相待，每當元日會朝，令孚得乘車上殿；由武帝迎入阼階，賜他旁坐。待朝會既畢，複邀孚入內殿，裡手人禮。武帝親捧觴上壽，拜手致敬。孚下跪答拜，各儘義文。武帝又特給雲母輦，青蓋車，但孚卻自安淡泊，不覺得榮；平居變態有憂色，至九十三歲，疾終私第，遺命諸子道：“有魏貞士河內司馬孚，字叔達，不伊不周，不夷不惠，立操行道，終始若一，當衣以時服，殮用素棺。”諸子頗依孚遺言，不敢從奢。凡武帝所給厚賻，概置不消。武帝一再臨喪，弔奠儘哀，予諡曰憲，配饗太廟。孚雖何嘗忘魏，然不能遠引，仍在朝柄政，自稱有魏貞士，毋乃不倫。孚宗子邕襲爵為王，餘子亦授官有差，外如博陵公王沈，钜鹿公裴秀，樂陵公石苞，壽光公鄭衝，臨淮公荀顗等，俱相次告終。又有武帝庶子城陽王憲，東海王祗，亦皆夭逝。武帝多次記念，常有戚容，不料福無雙至，禍不但行，那楊皇後做了八九年的國母，已享儘人間繁華，竟致一病不起，也要棄世。後與武帝情好甚篤，六宮政令，委後獨裁，武帝從未過問。就是後庭妾禦，為數無多，也常常敝服損容，不敢當夕。自從武帝即位，至泰始八年，除舊有宮妾外，隻選了一個左家女，拜為修儀。左女名芬，乃是秘書郎左思女弟。左思字太沖，臨淄人氏，家世儒學，夙擅文名，嘗作《齊都賦》，一年乃成，妃白儷黃，備極工妙。嗣又續撰《三都賦》，魏吳蜀三都。構思窮年，自苦所見未博，因移家京師，搜采各書，朝夕瀏覽，每得一句，即便錄出，留作詞料。菑陽公衛顗及著作郎張載，中書郎劉逵等，聞思好學能文，皆引與交遊，且薦為秘書郎。思得了此官，統統天府藏書，任他取閱，左宜右有，始得將《三都賦》製成。屈指韶華，正滿十稔，先人稱他為煉都十年。三賦脫稿，都下爭抄，洛陽為之紙貴，就是左太沖三字的代價，也冠絕一時。漫筆帶入左思煉都，意在重才。左芬得兄傳授，決計講究，仗著她慧質靈心，形諸歌頌，竟然能下筆千言，作一個掃眉才子。武帝慕才下聘，左思隻好報命，遣芬入宮，換衣承寵，特沐隆恩。可惜她姿貌平常，容不稱才，武帝固然召幸，終嫌未足，是以得隴望蜀，複欲廣選絕色女子，充入後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