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第1頁/共5頁]

秦生

女一日悄悄忽悲，曰：“徹夜合有難作，何如！”王問之，女曰：“母已知妾動靜，必見淩逼。若遣姊來吾無憂，恐母自至耳。”夜已央，自慶曰：“無妨，阿姊來矣。”居無何，妮子排闥入，女笑逆之。妮子罵曰：“婢子不羞，隨人竄匿！老母令我縛去。”即出索子縶女頸。女怒曰：“從一者得何罪？”妮子益忿，捽女斷衿。家中婢媼皆集，妮子懼，奔出。女曰：“姊歸，母必自至。大禍不遠，可速作計。”乃急辦裝，將更播遷。媼忽掩入，怒容可掬，曰：“我固知婢子無禮，須自來也！”女迎跪哀啼，媼不言，揪髮提去。王盤桓愴惻，眠食都廢，急詣六河，翼得賄贖。至則門庭仍舊，人物已非，問之居人，俱不知其所徙。悼喪而返。因而俵散客旅，囊資東歸。後數年偶入燕都，過育嬰堂，見一兒，七八歲。仆人怪似其主，幾次凝注之。王問：“看兒何說？”仆笑以對，王亦笑。細視兒，風采磊落。自念乏嗣，因其肖己，愛而贖之。詰其名，自稱王孜。王曰：“子棄之繈褓，何知姓氏？”曰：“本師嘗言，得我時，胸前有字，書山東王文之子。”王大駭曰：“我即王文，烏得有子？”念必同己姓名者，心竊喜，甚珍惜之。及歸，見者不問而知為王生子。孜漸長，孔武有力，喜田獵，不務出產，樂鬥好殺，王亦不能鉗製之。又自言能見鬼狐，悉不之信。會裡中有患狐者，請孜往覘之。至則指狐隱處，令數人隨指處擊之，即聞狐鳴，毛血交落，自是遂安。由是人益異之。

俄見一少女經門外過，瞥見王，秋波頻顧，端倪含情，儀容嫻婉，實神仙也。王素方直，至此悵惘若失，便問：“麗者何人？”趙曰：“此媼次女，小字鴉頭，年十四矣。纏頭者屢以重金啖媼，女執不肯，致母鞭楚，女以齒稚哀免。今尚待聘耳。”王聞言，昂首沉默癡坐，酬應悉乖。趙戲之曰：“君倘垂意，當作冰斧。”王憮然曰：“此念所不敢存。”然日向夕毫不言去。趙又戲請之，王曰：“雅意極所感佩，囊澀何如！”趙知女性狠惡，必當不允，故許以十金為助。王拜謝趨出，罄資而至，得五數，強趙致媼，媼果少之。鴉頭言於母曰：“母日責我不作錢樹子，今請得如母所願。我初學作人，報母有日，勿以戔戔放卻財神去。”媼以女性拗執，但得依從，即甚歡樂。遂諾之，使婢邀王郎。趙難中悔，加金付媼。

萊州秦生製藥酒，誤投毒味，未忍傾棄，封而置之。積年餘，夜適思飲，而無所得酒。忽憶所藏，啟封嗅之，芳烈噴溢，腸癢涎流，不成製止。取盞將嘗，妻苦勸諫。生笑曰：“快飲而死，勝於饞渴而死多矣。”一盞既儘，倒瓶再斟。妻覆其瓶，滿屋流溢，生伏地而豪飲之。少時，腹痛口噤，中夜而卒。妻號，為備棺木，行入殮。次夜，忽有美人入，身不滿三尺，徑就靈寢，以甌水灌之，豁然頓蘇。叩而詰之，曰：“我狐仙也。適丈夫入陳家，竊酒醉死，往救而歸，偶過君家，彼憐君子與己同病，故使妾以餘藥活之也。”言訖不見。餘朋友邱行素貢士，嗜飲。一夜思酒，而無可行沽，展轉不成複忍，因思代以醋。謀諸婦，婦嗤之。邱固強之，乃煨醯以進。壺既儘，始解衣甘寢。次曰，竭壺酒之資，遣仆代沽。道遇伯弟襄宸，詰知其故，因疑嫂不肯為兄謀酒。仆言：“夫人雲：‘家中蓄醋無多，昨夜已儘其半；恐再一壺，則醋根斷矣。’”聞者皆笑之。不知酒興初濃，即毒藥甘之，況醋乎？此亦能夠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