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1頁/共5頁]
真定界有孤女,方六七歲入養於夫家。相居二三年,夫誘與交而孕。腹膨膨而覺得病,告之母。母曰:“動否?”曰:“動。”又益異之。然以其齒太稚不敢決。未幾生男。母歎曰:“不圖拳母,竟生錐兒!”
於公者,少任俠,喜拳勇,力能持高壺作旋風舞。崇禎間,殿試在都,仆疫不起,患之。會市上有善卜者,能決人存亡,將代問之。
劉孝廉,能記前身事。自言一世為搢紳,行多玷。六十二歲而歿,初見冥王,待如鄉先生禮,賜坐,飲以茶。覷冥王盞中茶色清澈,己盞中濁如膠。暗疑迷魂湯得勿此乎?乘冥王他顧,以盞就案角瀉之,偽為儘者。
後生舉進士,授延安司李,攜家之任。母以道遠不可。鬆娘生一男名小宦。生以忤直指罷官,掛礙不得歸。偶獵郊野,逢一美少年跨驪駒,幾次瞻視。細看則皇甫公子也。攬轡停驂,悲喜交至。邀生去至一村,樹木濃昏,蔭翳天日。入其家,則金漚浮釘,宛然世家。問妹子,已嫁;嶽母,已亡。深相感悼。經宿彆去,偕妻同返。嬌娜亦至,抱生子掇提而弄曰:“姊姊亂吾種矣。”生拜謝曩德。笑曰:“姊夫貴矣。創口已合,未忘痛耶?”妹夫吳郎亦來謁拜。信宿乃去。
異史氏曰:“邪怪之物,惟德能夠已之。當陷城之時,王公勢正烜赫,聞聲者皆股栗,而鬼且嘲弄之。想鬼物逆知其不令終耶?普告天下大人先生:出人麵猶不成以嚇鬼,願無出鬼麵以嚇人也!”
異史氏曰:“毛角之儔,乃有王公大人在此中。以是然者,王公大人以內,原一定無毛角者在此中也。故賤者為善,如求花而種其樹;貴者為善,如已花而培其本:種者可大,培者可久。不然,且將負鹽車,受羈馽,與之為馬。不然,且將啖便液,受烹割,與之為犬。又不然,且將披鱗介,葬鶴鸛,與之為蛇。”
生躍起走謝,沉痼若失。而揣想容輝,苦不自已。自是廢卷癡坐,無複聊賴。公子已窺之,曰:“弟為兄物色得一佳耦。”問:“何人?”曰:“亦弟家屬。”生凝神很久,但雲:“勿須也!”麵壁吟曰:“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公子會其旨,曰:“家君敬慕鴻才,常欲附為婚姻。但止一少妹,齒太稚。有姨女阿鬆,年十八矣,頗不粗陋。如不見信,鬆姊日涉園亭,伺前廂可瞥見之。”生如其教,果見嬌娜偕美人來,畫黛彎蛾,蓮鉤蹴鳳,與嬌娜相伯仲也。生大悅,求公子作伐。公子異日自內出,賀曰:“諧矣。”乃除彆院,為天生禮。是夕鼓吹闐咽,塵落漫飛,以望中神仙,忽同衾幄,遂疑廣寒宮殿,一定在雲霄矣。合巹以後,甚愜心胸。
焦螟
倏忽至三日,公端坐客店,靜以覘之,整天無恙。至夜,闔戶挑燈,倚劍端坐。一漏向儘,更無死法。意欲就枕,忽聞窗隙窣窣有聲。急視之,一小人荷戈入,及地則高如人。公捉劍起急擊之,飄忽未中。遂遽小,複尋窗隙,意欲遁去。公疾斫之,應手而倒。燭之,則紙人,已腰斷矣。公不敢臥,又坐待之。逾時一物穿窗入,怪獰如鬼。才及地,急擊之,斷而為兩,皆爬動。恐其複起,又連擊之,劍劍皆中,其聲不軟。核閱則土偶,片片已碎。
於七之亂,殺人如麻。鄉民李化龍,自山中竄歸。值大兵宵進,恐罹炎昆之禍,急無所匿,僵臥於死人之叢詐作屍。兵過既儘,未敢遽出。忽見闕頭斷臂之屍,起立如林。內一屍斷首猶連肩上,口中作語曰:“野狗子來,何如?”群屍整齊而應曰:“何如!”俄頃蹶然儘倒,遂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