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關於《馬橋詞典》的對話[第1頁/共8頁]
崔衛平:坦白地說,在我眼裡,說某件作品是好的,如果它不包含已有的好作品的某些特性,則是不成能的,不成依靠的。關於中國的條記小說你如何看?
韓少功:說話自我滋長,從說話中產生說話,像是擺脫了地心引力的飛揚,這實在不成能。既不能到達究竟又冇法擺脫究竟,就是小說的運氣和小說必須麵對的應戰。冇有地心引力,跳高有甚麼意義?恰是因為有了地心引力,跳高纔是一件成心機的冒險。大師都能夠一步跳到月球上去,那就不算甚麼本領了,也冇有奧運會了。
韓少功:當代條記小說都是如許的,一段趣事,一小我物,一則民風的記錄,一個詞語的講求,可長可短,東拚西湊,有點像《腐敗上河圖》的散點透視,冇有西方小說那種核心透視,冇有主導性的情節和周到的因果邏輯乾係。我從八十年代起就垂垂對現有的小說情勢不對勁,總感覺形式化,不自在,情節的起承轉合玩下來,作者隻能跟著跑,很多感受和設想放不出來。我一向想把小說身分與非小說身分作一點攪和,把小說寫得不像小說。我看有些中國作家比來也在如許做。當然,彆的體例一樣能寫出好小說,小說不成能有甚麼最好的體例。不過散文明常常能供應一種便利,使小說傳達更多的資訊。說實話,我現在看小說常有“吃不飽”的感受,讀下幾十頁還感覺腦筋“餓”得慌,有一種資訊饑餓。這是我小我的題目,對彆人能夠無效。
韓少功:這起碼能夠成為小說的多種款式之一吧。小說冇有天經地義一成穩定的體裁,俄國文學就不把小說與散文分得很清楚,體裁辨彆凡是隻作“散文”與“韻文”的大分類,小說與散文都叫做散文。我感覺還能夠分粗一點,都叫“敘事”行不可?都叫“讀物”行不可?如許,起碼能夠便利作者汲收更多非小說的身分,獲得更多隨心所欲的自在。遠景、中景、特寫隨時切換,隨時能夠停止和開端。
韓少功:遍及性老是在詳細和特彆的事情中閃現的,比如天下上並冇有“說話”這個東西,隻要詳細的語種,再下一步就是方言。我從八十年代初開端重視方言,這類重視並不是要玩一點奇裝異服、奇風異俗、異山異水,不是要玩東方主義的獵奇,實在那恰是我不覺得然的東西。比方這本小說中有一個詞條“夢婆”。如果我們懂一點外語,把“夢婆”與英文的“lunatic”聯絡起來,埋冇在方言中的遍及人道、或者說人類遍及的文明經曆就閃現出來了。馬橋人用“夢”描述精力病,英美人用“月(luna)”作精力病一詞的詞根,都是重視夜晚與精力狀況的聯絡,這是偶爾的偶合麼?再比如“火焰”,在馬橋方言中是非常籠統的觀點,說你“火焰”高,說我“火焰”低;說讀了書的“火焰”高,說得了病的“火焰”低,等等。這些說法是甚麼意義?
韓少功:實在,積二十年寫作的經曆,我現在充其量隻曉得甚麼是壞的說話,所謂好的說話卻常常完善。這裡有兩種偏向我比較警戒:一種是說話與究竟之間隻要機器生硬的乾係,說話冇有獨立而自在的職位;另一種是說話與究竟之間完整冇有乾係,說話獨立和自在得太離譜,泡沫化的收縮和擴大,一句話能夠說清楚的事用三句話來講,用八句話乃至八十句話來講,乃至把矯揉造作胡說八道當作說話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