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離苦[第1頁/共3頁]
淨霖現在矮蒼霽一頭,行在一旁立見薄弱。他與幼年時幾近並無太大竄改,隻是眉眼稍開,稚嫩已平。
男人鬢邊白髮已催生,他怔怔地問,淚已先流。
顧深說:“他問我,‘川子是何人,娘為何總念著這個名字’。我娘從千裡以外尋至此處,怕也覺得我被囚|入此中,便想方設法欲入內救我。可那城一旦出來了,便再出不來了。她哭瞎了眼,又憂心我爹一人守家,光陰一久,已……”他晦澀道,“已記不得很多了。這城中死了很多人,怨氣隨山而葬,草木垂淚,是以得化聚成山神。山神覆城葬人,雖無神智,卻仍存萬千慈母心。他便夜夜浪蕩山間,尋著喪失的後代。我雖追至此處,卻已變樣。她要尋的是稚兒川子,而不是現在的顧深。”
“我嗅顧深的氣味仍在此地。”蒼霽說,“你還能發覺到銅鈴嗎?”
淨霖眼半張,日光班駁,自花枝間抖落在衫上,餘熱疊在頰麵。他枕著蒼霽的背,突地說:“你變大了。”
淨霖鼻尖微動,被花瓣撲了一臉,冇忍住打了噴嚏。他埋頭在蒼霽背上,微啞著聲音說:“不能。”
淨霖說:“冇有紅。”
他道為何俄然夢見了淨霖的過往,原是這鈴鐺用來遲延時候,待他一醒,這傢夥便又跑了!
顧深說:“你若想成人,必該懂其苦。因為人生來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分袂,怨憎會,求不得,放不下。你見冬林一世,便為死所顧,又膠葛拜彆,卻偏生愛意。可見這八苦既分得清,又分不清。若叫我勸你,便是不要成人,永為妖怪。”
“聽你道娘已尋到。”蒼霽閒點山間,“便是這位麼?”
“一句話?”
“那你便決意守在此地?”蒼霽說,“你可知她已融於山神,壽命千年。她而後的光陰便會永久守在此地,日夜尋著一個叫‘川子’的人。你不過幾十年便該入鬼域,待你過了離津,便須投身循環忘懷此生,她卻仍會在這裡。你們母子二人自分離那一刻,便必定生世不見。你在此處也無濟於事。”
山間花風灌滿淨霖的衣袍,他發頃刻飄零,側容似有微怔。在一頃刻間,蒼霽似如又見得他少年的模樣,負劍孤身,寡言少語,卻尚存溫色。但是待蒼霽再看,卻發明他已持續前行。
蒼霽緩化人身, 他的臂從淨霖腰側探出, 脖頸漸貼淨霖頰邊, 肩膀彷彿變得更加寬廣, 待到腿也現出來時, 已能完整將淨霖納藏在懷中。暗中間妖物新築人身, 一如他當日所願,變得更高大,已經遠超淨霖。
茶水飲罷,三人便要彆離。
“是又不是。”顧深生滿繭的手掌微搓頰麵,說,“我本不知他是誰,隻是那一夜番薯曾問我一句話,便叫我明白了。”
石頭四肢緩慢地抱緊蒼霽手臂,蒼霽甩手欲扔,忽聽它和淨霖異口同聲道:“不成!”
蒼霽走鄙人山的林間路,腳底下已被花疊鋪墊。他走不到兩步,便覺脖頸間的手臂微緊,便知背上人醒了。
“不曉得。”淨霖稍歎。“且去……看看顧深吧。”
蒼霽見那竹籬笆,茅草屋,便覺眼熟。淨霖叩響門扉,顧深回聲開門。他見得此二人,竟露詫異之色。
石頭捂嘴點頭,腳蹬來蹬去。
蒼霽嘲笑:“誆我這麼久。”
蒼霽不覺痛,隻覺癢。他抬手拎起石頭,對淨霖說:“這小子一點也不靠譜,但逢傷害,便縮頭躲藏,隻會欺負我,留著做甚麼?我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