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女帝師五(54)[第1頁/共5頁]
午後回府,剛下車,就有家中的女人來報,沈太妃自外宮城牆的角樓一躍而下,存亡懸於一線,玉樞命我立即進宮去。我大吃一驚,也顧不得換衣裳,跳起腳又上了車,一徑往皇城而去。李威護送我到了內宮金水門,這纔回轉。
“‘匠人成棺,不憎人死,利之地點……’[122]”心中一動,我停了下來,將‘忘其醜也’吞下腹中。頃刻間正法上千人,大家都想討一副棺木來安葬,天然是價高者得。棺木價貴,有何“醜”哉?論起比製棺木的匠人還要“醜”的,比比皆是。我淡淡一笑,“他們好歹還做了棺木安葬了睿王一家,反倒是我,堂堂君侯,倒不如一個伶人。”
我也顧不得施禮,忙問道:“沈太妃如何了?”
李瑞行禮,方纔揚眸。他諦視半晌,哀傷麻痹的目光垂垂變得敞亮:“當年君侯入宮待選,還是小人迎候的。後君侯一躍而成女典,在禦書房批評天下士子的文章,選杜大人做弘陽郡王府的主簿,可謂盛事。小人不肖,與有榮焉。誰知一展眼,竟是這等風景。”
綠萼笑道:“女人幾次想進宮,都被李威壞了興趣,本日李威不在,女人要不要進宮瞧瞧婉太妃?”
高暘入府時,我仍在露台上坐著。一輪紅日孤零零懸在汴城的瓊樓玉宇之間,把灰濛濛的天空映成一片赭紅。城牆上的旗杆影影綽綽,旗號飄飛如煙。河水暗沉,舳艫偃帆。群鳥飛過夕照,像飄起玄色的雪。風中另有淡淡的焦寒氣味。
此人身披麻衣,腳踏麻履,頭髮斑白,臉龐癡肥。恰是李瑞。李瑞辨認了好一會兒,俄然以袖掩麵,扭過甚去。卻被小錢扯著袖子看了個清楚:“果然是李大人。”
李瑞道:“孽子前些年蒙冤下獄,吃了很多苦頭,是杜大人代為周旋,小人纔不至於無子送終。深恩難報萬一,天然要看他一看。小人已命家裡人往南陽尋他的故舊親戚去了,想來不日就會遷葬。小人守著些,彆教雨水沖壞,狼狗吃了。”
綠萼道:“女人做的事情還少麼?”說著一撇嘴,忿忿不平起來,“論理人都不在了,奴婢不該多話。實在是他們太——有些蠢了。女人這麼辛苦才為邢陸兩家昭雪,他們倒好,冒莽撞失就把大師的性命都送了。”
高暘笑道:“你還在惱我?”
玉樞正在濟寧宮的東偏殿裡低頭抽泣,齊太妃與慧太嬪坐鄙人首陪著掉眼淚,小蓮兒等幾個貼身侍女哭了勸,勸了哭,一麵唉聲感喟。我這纔想起,兩宮隨信王出征,宮裡隻剩了濟寧宮的幾個太妃。哭罷旁人,又哭本身,實在淒婉寥落。全部皇宮被泡在女人的眼淚水中,被漚爛,被滅頂。
想起在梨園,他的琴聲曾伴我倚牆一夢。想起陸後崩逝,我被罰去梨園勞作,他特地拿出兩把名琴命我保養,我纔不致過分勞累。更想起睿王高思誠曾在他的琴室中哀告我為昌王討情,他的感喟猶在耳邊:“還記得小王曾與舍弟一道,也是在這方小小的琴室中,為於女人的事情就教大人。想不到數年後,竟隻剩小王一人獨坐無言。隻怕再過數年,小王也不得在此了。”
銀杏道:“當時信王不在城中,神機營又已背叛,實是機遇可貴。搏命一搏,倒也算不得蠢。”說罷看著我,“若說有失算之處,便是睿王與杜大人都冇有女人那般熟諳信王佳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