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二二二章[第1頁/共4頁]
因他離得極近,琬寧在視野一刹的腐敗中似是看到甚麼,一晃而過,許是目炫,她便遊移地伸出雙手,悄悄抱住那顆頭顱,手指扒開他鬢邊青絲,幾莖白髮再無可疑地入目驚心,他亦尚芳華,不到而立之年,烏衣後輩,繁華繁華,本不該早生華髮,琬寧眼角不由再度固結了大顆的淚滴,如同草露直墜,她旋即鬆開了雙手,死死捂住嘴唇,掩住了半張麵,隻留一雙晶瑩淚目動也不動凝睇著他。
四兒會錯意,見她痛苦至此,飛奔而去隻將大夫請來罷了,她無從再哀告二次,奇特在於,這一場忽如其來的疼痛,反倒教她心境自此平和,那九迴腸斷的思念似隨汙血一同從體內滑脫而去,她不再存過量的癡心祈盼他肯來看她,明日複明日,他也如她所想,他並未呈現在以後的每一個明日裡。
目不暇接的考成薄上, 天子到處可見的則是各種“第一”“最”等字眼:
其間巴蜀郡太守石啟考成尤其惹人諦視,石啟雖在巴蜀為官不敷兩載,治績卻顯,改糧道以保軍務,平西南外族兵變,問民痛苦,推舉賢能,為巴蜀郡第一。英奴對其印象還是停在當初土斷之事上,此時不免更是青睞待之,遂多有留意。如此各種,當真盤點,凡為一等者,皆需賜衣馬器物,天子看著眼底紙上承平,封賞按例刺下去。而待考成薄歸總於台閣,成去非同顧曙等人再查對存檔,繁忙偶然,鳳凰六年就此發端。
他的刻毒與涼薄,悉數彰顯於他波瀾不興的無謂言語當中,他還是淡然如此,卻不測悄悄續了一句:“即便如此,於你,我是否有情義可言,你也當真全然不知?”
是兩個月,還是三個月?琬寧一時算不清楚,他自元日前的那次拂袖去後,未曾再踏入木葉閣半步,她亦未曾再出木葉閣半步,隻是在守歲的當夜裡,單獨一人看著那隔斷他同她的一麵牆,橘園中那株橘樹尚將數根枯枝越太高牆伸到她的視野當中,她卻不能再得以見他,無從開釋。蓋因那次獨立小園太久,冇過兩日,她葵水一來,便痛得蜷在榻上,死死咬動手背,疼到極處了,她惶惑覺得本身要死掉,死倒一定可懼,可懼者不過不能再見他一麵,終忍不住斷續向四兒求道:
四兒見成去非自園中出來,心底沉沉,曉得他已好久不踏足此處,非常蕭瑟琬寧,好不易來一次,竟不過夜,忙出去欲要安撫琬寧,卻見她已伏倒在地,嚇得四兒尖叫不已,扭頭便跑了出來去尋成去非,幸虧成去非不過就是回橘園,四兒非常焦心,不待施禮,上前一把攥住了成去非衣袖,喘氣不決道:“至公子,賀娘子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娘子!”
不覺間東風返來,春水春魚,春汀春雁,天光妍和,芳菲發越,江南之地已可晴眺春野。就在鄰近上巳節,皇室貴族、公卿大臣按例籌辦一年一度曲水宴之際,嶺南卻傳來殿下突然薨逝的動靜,有識也好,無識也好,時人不免一番嗟歎,彷彿此乃早可預感的公開究竟。昔日座上客,本日階下囚,金枝花萼,一縷芳魂,到底就義於幾無火食的蠻荒之地,細想自有公道之處,凡是放逐嶺南者,向來罕見存活者,刻毒的天然之道,並不因崇高或卑賤的身份而有所辨彆待之。不過換言之,此時的殿下已不再是殿下,東園秘器自與其再無乾係,本該禮同皇子的葬儀也化繁為簡,屍首葬於雞籠山,不設祭,不入成氏祖墳,頭七後,百官不具素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