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盤扣[第1頁/共4頁]

蘇佑玲已換上新旗袍，這身旗袍是高領無袖貼身的，頸項頎長的人穿了更顯娉婷嫋娜，隻是這盤扣扣起來有些吃力，她對著那麵小圓鏡仰臉扣頸項上的三粒，他把一杯茶放在五鬥櫥上，手抄在褲袋裡倚在門邊淺笑看了很久，新做的旗袍，最上一粒盤扣彷彿特彆難扣，她吃力地仰著脖頸，兩隻手臂一用勁，衣服勾畫出了那纖細腰肢――有那麼一刹時，他以為她是世上最誇姣的事物，讓他止不住想去靠近，他過來從前麵抱她，她本能地一掙掙開去，惶恐羞怯地看了他一眼，手指亂了越扣越扣不上。那一眼於他卻有如驚鴻一瞥直擊心上，攝人靈魂。隔壁人家的無線電聲音快速低垂起來，戲文唱到六神無主處，打板如急雨，全亂了陣腳……他含笑細細地看她側光裡的眉眼，通俗動聽，又彷彿煩躁不安，因為那粒盤扣。他拿開她的手替她扣，她猶疑忐忑，鼻翼在混亂的呼吸中一吸一鼓，光影裡那氣流彷彿要直衝上他的臉，他手一抖――樓下有人返來，那孃姨健忘什物了，折返來拿，自言自語在灶披間找。她想也犯不著讓人說閒話，便一時大氣不敢出，怕驚擾樓下孃姨。她也確是個美人，光那緊窄絲綢元寶領包裹下的一杆頸項便足矣，他不免沉淪……孃姨走後不久，她也倉促而去，他冇有久留她，怕李先生他們打牌返來撞見，倒不如早早送她歸去。內裡固然另有些雨，卻已風涼很多。

這白徒弟是個乾癟半老頭，戴了副眼鏡在一盞燈下製衣，因為連生來過這裡，他認得連生的，即笑向這裡點了點頭，繼而又埋頭做著一件西裝上的鈕釦洞，“趙先生好久勿來嘍……”“白徒弟，目前還想請您做兩身旗袍……您先忙，我們先看看此處裁縫……”連生曉得白徒弟的脾氣，也是個一絲不苟的人，手頭的事情必然做到本身對勁，纔會來理睬他們，他便先同蘇佑玲看看這裡做好的旗袍。這裡總有十來身旗袍，條條做工精美，氣度不凡，她一身一身細看，愛不釋手……白徒弟做功德情過來和他們說話，給蘇佑玲量了尺寸，看了帶來的衣料，跟她肯定旗袍款式和一眾細節――她實在不精於這些，並不曉得甚麼樣的合適，笑讓白徒弟拿主張，他眼神拉遠了打量她一眼，便已稀有，一段一段衣料跟她講他的建議，她淺笑聽著，似懂非懂，隻覺都是好的，“那就按白徒弟的意義做……”他點頭承諾。

以後的幾天，她也常去幫手，這陣子恰好晚餐後有空。她曉得必定又是他在清算那些雜碎，都是直接從趙興記後門的胡衕裡進到灶披間找他，也遇見過那掌櫃兩三回，掌櫃姓李，老是萬般客氣地叫她“蘇蜜斯”，背後也關照連生叫她帶些點心歸去，雖是賣剩下的，也終有一些不錯的，他都遴選給她了，她吃不完，倒是喜了一幫同廠舍的姐妹。清算結束後，他總會換件衣服送她歸去，拎著或多或少的點心走在夏夜的胡衕裡，這裡經常稀稀拉拉的有兩三家麻將聲，叫人止不住放緩了腳步。他這一陣每天都很怠倦，但和她一同走在內裡卻又輕鬆歡愉起來，他請她來這裡吃晚餐，也是李先生的意義，看她似有難為情，他笑說實在一點也無妨，李先生一家人都蠻好的，他與他們同在外餬口已彷彿如親人般，實在無需拘束。他們這裡一同用飯的人除了李先生一家，就是櫃檯阿誰伴計阿貫，人也未幾，無啥生人。他一向都鼓勵著她，她嬉笑內疚不說話，算是承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