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八 人間訓2[第1頁/共5頁]

夫物無不成何如，有人無何如。鉛之與丹，異類殊色，而可覺得丹者，得其數也。故繁稱文辭，無益於說，審其所由罷了矣。物類之相摩，近而異流派者，眾而難識也。故或類之而非，或不類之而是；或若但是不然者，或不若但是然者。諺曰：“鳶墮腐鼠，而虞氏以亡。”何謂也？曰：虞氏，梁之大富人也。家充盈殷富，款項無量，財賄無貲。降低樓，臨通衢，設樂陳酒，積博其上。遊俠相隨而行樓下，博上者射朋張，中反兩而笑，飛鳶適墮其腐鼠而中遊俠。遊俠相與言曰：“虞氏富樂之日久矣，而常有等閒人之誌。吾不敢侵犯，而乃辱我以腐鼠。如此不報，無以立務於天下。請與公僇力一誌，悉率徒屬，而必以滅其家。”此所謂類之而非者也。

魯哀公為室而大，公宣子諫曰：“室大，眾與人處則嘩，少與人處則悲。願公之適。”公曰：“寡人聞命矣。”築室不輟。公宣子複見曰：“國小而室大。百姓聞之，必怨吾君；諸侯聞之，必輕吾國。”魯君曰：“聞命矣。”築室不輟。公宣子複見曰：“左昭而右穆，為大室以臨二先君之廟，得有害於子乎？”公乃令罷役，除版而去之。魯君之慾為室，誠矣；公宣子止之，必矣。然三說而一聽者，其二者非其道也。夫臨河而釣，日入而不能得一鰷魚者，非江河魚不食也，以是餌之者非其欲也。及至良工執竿，投而擐唇吻者，能以其所欲而釣者也。

何謂不但是若然者？昔越王勾踐卑賤吳王夫差，請身為臣，妻為妾，奉四時之祭奠，而入春秋之貢職，委社稷，效民力，隱居為蔽，而戰為鋒行。禮甚卑，辭其服，其離叛之心遠矣。但是甲卒三千人，以禽夫差於姑胥。此四策者，不成不審也。

孫叔敖決期思之水，而灌雩婁之野，莊王知其可覺得令尹也。子發辯擊劇而勞佚齊，楚國知其可覺得兵主也。此皆形於小微而通於大理者也。賢人之發難，不加憂焉，察其以是罷了矣。今萬人調鐘，不能比之律；誠得知者，一人而足矣。說者之論，亦猶此也。誠得其數，則無所用多矣。夫車之以是能轉千裡者。以其要在三寸之轄。夫勸人而弗能使也，禁人而弗能止也，其所由者非理也。昔者，衛君朝於吳。吳王囚之，欲流之於海。說者冠蓋相望，而弗能止。魯君聞之，撤鐘鼓之縣，縞素而朝。仲尼入見，曰：“君胡為有憂色？”魯君曰：“諸侯無親。以諸侯為親；大夫無黨，以大夫為黨。今衛君朝於吳王，吳王囚之，而欲流之於海，孰意衛君之仁義而遭此難也！吾欲免之而不能，為何如？”仲尼曰：“若欲免之，則請子貢行。”魯君召子貢，授之將軍之印。子貢辭曰：“貴無益於解患，在所由之道。”斂躬而行，至於吳，見太宰嚭。太宰嚭甚悅之，欲薦之於王。子貢曰：“子不能行說於王，何如吾因子也！”太宰嚭曰：“子焉知嚭之不能也？”子貢曰：“衛君之來也，衛國之半曰：‘不若朝於晉。’其半曰：‘不若朝於吳。’然衛君覺得吳能夠歸骸骨也。故束身以受命。今子受衛君而囚之，又欲流之於海，是賞言朝於晉者，而罰言朝於吳也。且衛君之來也，諸侯皆覺得蓍龜兆，目前於吳而倒黴，則皆移心於晉矣。子之慾成霸王之業，不亦難乎！”太宰嚭入，複之於王。王報出令於百官曰：“比旬日，而衛君之禮不具者，死！”子貢可謂知以是說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