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城[第1頁/共6頁]
落葉一飛起來,就說不定落到哪兒了。有的落到排水溝裡,有的落到甬道的石板上,另有的落到屋頂了。落到人的頭髮上的也有。人都是惡感落葉的,他們嫌它們會迷了眼睛。我就聽趙李紅罵過飛舞的落葉:“瞎飛甚麼?如果迷了我的眼睛,我就把你們全都燒了!”我不討厭落葉,感覺它們挺不幸的。它們必然是獲咎了樹,以是樹纔不讓它們呆在身上,趕走它們,它們隻能四周飄零。並且,它們有的運氣差,會落到屎上,或者是水窪裡。我感覺樹的做派很不好,樹葉保護了它們一春一夏,到了春季它們就翻臉了,把樹葉一批一批地轟走。我想葉子在分開樹時,必然會悲傷得落淚。
白廚子搬著豆腐回灶房了,他把板上的豆腐取下來後,會再把空板還返來。德水他媽擤了把鼻涕,然後俯下身撫摩著我的頭,柔聲地說:“你的毛掉了這麼多,真的是老了,是不是?唉,你如果在梅仆人家裡就不會捱罵了,這酒館裡都是貪財厚利的人,誰會真的對你好呢?”她一提起梅仆人,我就”嗚嗚”叫了幾聲,我很難過。梅仆人活著時愛吃豆腐,德水他媽見著我必然想起了梅仆人。她幫我理了理毛髮,然後拍了我幾下,衝我笑了笑。她的笑很都雅,就像被蒸得開了花的土豆。
“走到頭”的意義我明白,就是”死”。我不怕死,我見過的死太多了。有人的死,豬的死,狗的死,雞的死,另有花和草的死。死算甚麼!最平常的是蚊子和螞蟻的死。人走著走著路,就會把那些在路上爬著的螞蟻給踩死。螞蟻死得慢,它被踩扁了還抽解纜子,看了很不幸。蚊子呢,彆說是人愛拍死它們,就是牛馬也喜好吃掉它們。也難怪要把它們弄死,它們叮住人就不放,並且專愛往人的臉上叮,不整死它們行麼?我咬死過老鼠,也踩死過蟲子。有一回我和小啞巴送小唱片去大煙坡,遇見一隻兔子,我捕住它,真想把它咬死帶給文大夫。可那兔子在我身下顫抖個不斷,還哀叫著,我不忍心了,就把它放了。它跑了幾步還轉頭望我,它的眼睛像是含著淚,濕漉漉的。這以後,我有兩次在夢中見過這隻兔子,有一迴夢見它給我作揖,另有一迴夢見它采了幾隻野果放到我身邊。
“行啊,你如果愛喝,我每天給你捎一壺!”德水他媽說。
“他們甚麼時候拍完呐?”德水他媽問,”我傳聞陳獸醫還要當演員,說是導演看上他了,他連長袍都穿起來了!”
“豆腐妹,我饞豆漿了,明天你給我捎一壺過來行不可白廚子滿臉堆笑地說。
德水他媽說:“這不是潘弓足同謀西門慶殺武大郎的故事麼?”
大財從魚市提著一網袋魚返來了。那魚有的還活著,尾巴一甩一甩的。他見我很舒暢地趴在那邊曬太陽,就有些忿忿不高山說:“我還不如死了托生條狗呢,用不著這麼起早貪黑地乾活了!”大財最愛發牢騷,他一乾活就不歡暢。可趙李紅說就是乾活的命”。大財順腳踹了我一下,我”哼”了一聲。大財就說:“你哼個屁!我踹你這是汲引你呢!”他的話剛好被出門倒泔水的紅廚子聞聲了,紅廚子說大財:“你欺負這老狗乾甚麼?它再活還能活幾年?”大財說:“我踢它如何了?它在酒館就是吃閒飯的!”紅廚子說:“你跟它計算丟人不丟人?”大財歎了口氣,說:“我對它夠好的了,我看它老是害冷,還想給它的窩裡浪費氈子呢,可趙李紅不乾!”紅廚子笑了,對大財說:“快去刳魚吧,一會得把這魚過油,做魚段!”紅廚子提著滿桶的泔水晃閒逛悠地出去了。大門外有一個排水溝,是專門倒汙水的。酒館倒的汙水老是摻雜著油膩葷腥的東西,以是老是有貓在那出冇。大財進了灶房,紅廚子也很快提著空桶返來了。紅廚子看了我一眼,歎了口氣說:“唉,你真的是老了!人活到快二十歲時正年青,你呢,卻要走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