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七章 一片思量[第2頁/共4頁]

亦珍次日又早夙起了，熬了酸梅湯，吃罷早餐，告彆母親，與湯伯一道出門。

這個辰光，恰是書院門生下了課，吃午餐並午休的時候，寶哥兒照理應在書院裡纔對，如何會到她家茶攤跟前來？

是以亦珍朝湯伯伯微微一笑，矮身下去，坐在小杌子上，將吃客用過的碗盞，一一用老絲瓜筋沾取草木灰抹了，再以水沖刷潔淨。

“楊少爺，這可使不得。”湯伯忙取了荷包，雙手償還。“小老兒這兩甕酸梅湯，攏共也值不了這麼多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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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才身後跟了個捧著書囊，追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廝，見他停在茶攤前頭，不覺微微歎一口氣。“少爺……”

隨後不等亦珍反應，就頭也不回地，像一顆鬆青色的圓球跑遠了。小廝無法地捧了書囊，嘴裡嘟囔著“少爺，等等我啊”，趕了上去。

“方賢弟？”查公子轉向方稚桐，“方賢弟？！”

亦珍出於規矩，悄悄頜，“寶哥兒。”

“……蒲月十五，母親允了我去西林寺上香。我揣摩著，那一日西林寺前頭必然非常熱烈，若將茶攤擺疇昔，想必買賣必然好。”她昨夜睡下去，非常想了一會兒。現在母親延醫問藥，家中嚼用開消，到處都要銀子。她細細算了一算，刨去本錢野生，茶攤一日的支出，最多也不過是一貫半貫之數。但是母親現在每日吃的藥都不但這個數。天長日久，家裡再有積儲，也要坐吃山空。

方稚桐側臉望著亭外波光粼粼的河水，實在倒有一半重視力，放在茶攤內的亦珍身上。

湯伯跟在亦珍身後，擋住查公子肆無顧忌的諦視，內心雖氣惱，卻不能露在臉上。

這一幕被還未走出閒雲亭的方稚桐悉數看在眼裡。

想不到一出門，就遇見隔壁楊老爺家的寶哥兒。

“真是不幸。”查公子咋舌，“那十五的月望詩會，他怕是去不成了罷？”

三人先掉隊亭，選罷位子坐定，方稚桐差書僮奉墨去買酸梅湯同茶果來。

等過了穀陽橋，三人在岔道口相互道彆，各自往家去。

查公子在他身邊一笑，“想不到這賣茶水的小娘子，倒是招人喜好。”

湯伯心間感慨萬千。

蜜斯固然養在閨閣，卻並不是個不懂情麵油滑的。

亦珍如何能對他直言：因為人言可畏。因為我怕不利催的被你看上嫁到你家去，受惡婆婆虐待，活生天生為阿必大（注：舊時鬆江灘簧傳統劇目，阿必大父母雙亡，家貧，由嬸孃作主給李家作童養媳，婆婆暴虐，阿必大在婆家受儘虐待。）

亦珍驚奇地看著楊落第塞到她手裡的荷葉包。荷葉翠綠碧綠，包得齊劃一整，用稻秸稈紮了個十字花，摸著裡頭還是溫熱溫熱的。

這時湯伯與亦珍端了托盤，送酸梅湯與茶果出去，查公子遂收了聲，一雙眼滴溜溜在亦珍身上打轉。

方稚桐來到閒雲亭跟前，一收摺扇，對同業的霍公子、查公子道：“本日由小弟請兩位兄台在亭子裡略坐，吃一碗酸梅湯，歇歇腳，消消汗。”

方稚桐走出老遠，才狀似不經心腸問書僮奉墨，“剛纔茶攤前頭的秀才，是哪家公子？”

“……少爺本日習字，小的閒著無聊，同張家的下人閒話，傳聞那茶攤裡的小娘子乃是堰裡曹孀婦家的蜜斯，還未訂婚……”

“蜜斯的意義是……”湯伯看著自家蜜斯。當初倉猝南下探親的時候，蜜斯還隻得三歲，由他家那口兒裹在背囊裡，背在身後，一雙大眼澄徹不解人間痛苦。他家那口兒說，隻消瞥見蜜斯暴露笑容來，一天的怠倦也都煙消雲散。昔日彷彿隻是一眨眼的工夫，蜜斯都已是亭亭玉立的年紀，曉得籌劃家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