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第1頁/共3頁]
思溫看時,好生而熟,卻又不是陳三,是誰?過賣道:“男女東京寓仙酒樓過賣小王。前時陳三兒被左金吾叫去,不令出來。”思溫不見三兒在秦樓,心下越悶,胡亂買些點心吃,便問小霸道:“前次上元夜韓國夫人來此喝酒,不知你識韓國夫人住處麼?”小霸道:“男女也曾問他府中來,道是天王寺後。”
車後有侍女數人,此中有一婦女穿紫者,腰佩銀魚,手持淨巾,以帛擁項。思溫於月光之下,細心看時,好似哥哥國信所掌儀韓思厚妻,嫂嫂鄭夫人意娘。這鄭夫人,原是喬貴妃養女,嫁得韓掌儀,與思溫都是同裡人,遂結拜為表兄弟,思溫呼意娘為嫂嫂。自後睽離,不複相問。著紫的婦人見思溫,四目相睹,不敢公開號召。思溫侍從車子到燕市秦樓住下,車儘入此中。朱紫上樓去,番官人從樓下坐。本來秦樓最泛博,便似東京白樊樓普通,樓上有六十個閤兒,上麵散鋪七八十副卓凳。當夜賣酒,合堂熱烈。
本日說一個官人,向來隻在東京看這元宵,誰知時移事情,流寓在燕山看元宵。那燕山元宵卻如何:雖居北地,也重元宵。未聞鼓樂喧天,隻聽胡笳聒耳。家家點起,應無陸地弓足;到處安排,那得玉梅雪柳?小番鬢邊挑大蒜,岐婆頭上帶生蔥。
漢兒誰負一張琴,女們儘敲三棒鼓。
思溫候車子過,前麵宅眷也出來,見紫衣佩銀魚、項纏羅帕婦女,便是嫂嫂。思溫進前,共嫂嫂敘禮畢,遂問道:“嫂嫂因何與哥哥相彆在此?”鄭夫人揾淚道:“妾自靖康之冬,與兄賃舟下淮楚,將至盱眙,不幸箭穿駕手,刀中梢公,妾有樂昌破鏡之憂,汝兄被監倉纏身之苦,為虜所掠。其酋撒八太尉相逼,我義不受辱,為其執虜至燕山。撒八太尉恨妾不從,見妾骨瘦如柴,遂鬻妾身於祖氏之家。後知是娼戶,自思是品官妻,命官女,生如蘇小卿何榮!死如孟薑女何辱!暗抽裙帶自縊梁間,被人得知,將妾救了。撒八太尉妻韓夫人聞而憐我,亟令拯救,留我陪侍。項上瘡痕至今未愈,是故項纏羅帕。倉促彆夫君,不知安往?新得夫君音耗,當時換衣遁走,今在金陵,複還舊職,至今四載,未忍重婚。妾燃香煉頂,問卜求神,望金陵之有路,脫生存以無門。今從韓國夫人至此遊宴,既為奴婢之軀,不敢久語,叔叔丁寧,驀遇江南人,倩教傳個音信。”
思溫坐凳上,正看來往遊人,睹一簇婦人,前遮後擁,入羅漢堂來。內裡一個婦人與思溫四目相盼,思溫睹這婦人打扮,好似東京人。但見:輕巧身形,秋水精力。四珠環勝內家妝,一字冠成宮裡樣。未改宣和裝束,猶存帝裡風騷。
楊思溫看罷留題,情感不樂。返來店中,一夜睡不著。巴到天明起來,當日無話得說。至晚,分付姨夫,欲往昊天寺,尋昨夜的婦人。走到大街上,人稠物攘,恰是熱烈。正行之間,俄然起一陣雷聲,思溫恐下雨,驚而欲回。昂首看時,隻見:銀漢現一輪明月,天街點萬盞華燈。寶燭燒空,香風拂地。
一夜東風,不見柳梢殘雪。禦樓煙暖,對鼇山彩結。簫鼓向晚,鳳輦初回宮闕。千門燈火,九衢風月。繡閣大家,乍嬉遊、困又歇。豔妝初試,把珠簾半揭。嬌羞向人,手撚玉梅低說。相逢長是,上元時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