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筵席[第1頁/共4頁]
唐瀠的眼睛濕漉漉的,恍惚地映著皇後姣好的麵龐與她左肩垂垂堆積的白雪。她難以按捺地說:“母後……兒臣怕……”莫名其妙地重生,唐瀠迷之自傲地以為本身天生靈異,即便再死一次,也許會如願重生回到宿世。可她俄然發覺,她捨不得分開皇後,她對皇後的迷戀短短半月內竟然肆意眾多,業已演變成了深切骨髓的風俗。
天子的眼中閃現難堪。自宗室裡擇選儲君,儲君若繼位便是天子,此前的親生父母淪為臣子,為防宮變向來是遠隔千裡兩相難見。壽王與宣城郡王封藩之地去燕京甚遠,壽王妃與宣城郡王妃身為弱質女流,關隘便不大。天子出言,與蕭慎、顏遜籌議,末端,才向寂靜無聲的皇後問道:“皇後覺得如何?”
皇後唇角彎彎,那笑意不嘲弄不戲謔不居高臨下,寵溺收於內斂,讓人倍感溫馨如沐東風:“有母後在,勿怕。”皇後發覺徹夜唐瀠的情感有異,猜想小孩五感腐敗,許是筵席上昌大嚴厲的氛圍使她驚駭。她從官方來,環繞本身的汙言穢語天然也聽了很多,驚駭是該當的。她驚駭卻還將身心依靠於本身,思來想去,她孤苦伶仃在燕京在皇宮,的確再無第二小我可依托。
暮色四合,唐瀠由乳孃包裹得嚴嚴實實,如四角粽子般不易受風,這纔不緊不慢地向紫宸殿走去。她是能走路的,一小段,無需人攙扶,隻是小孩體力不濟,天寒又易傳染風寒。後廷需六宮之主主持中饋,皇後早於午膳後便去了紫宸殿。她分開時,唐瀠在晝寢,醒來,枕邊放了一隻栩栩如生的彩塑泥人。乳孃與她,皆自江南來,少雪,前幾日未央宮的侍從堆了隻雪人在院中,排闥便能入眼,乳孃攙扶她在廊放學步時,她目不轉睛地盯著雪人看。
壽王第七子、宣城郡王嫡宗子接踵入宮,天子便設筵席,拂塵接待。
硃紅的宮門一開一合,爾虞我詐的朝堂、勾心鬥角的機謀、民氣鬼蜮的奪嫡與存亡未知的前程……像天涯囊括而下的鵝毛大雪,隨宮門門縫縮藐視野縮小,終究隔斷塵囂,留出一方暖和,在那透出清輝微光與皇後美人溝的傘麵之下。
唐瀠坐在皇後的腿上玩泥人,乳孃過來抱她,她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眸子,鳳輦中烏漆爭光,襯得她眼角洇著一圈淚光似的。乳孃手伸向前,怔住了,皇後垂眸,擦了擦唐瀠的眼角,指腹靠近麵前借雪光打量,果是眼淚,問她:“困了?”沖弱,應好玩喜熱烈纔是,筵席上,唐瀠隻窩在她懷裡,喂甚麼吃甚麼,不說話不鬨騰,說是靈巧,不如說是興趣索然。
天子從未養過女兒,以往最小的過繼子也起碼五歲,都說女兒與沖弱惹人愛好,眼下方知此言非虛。慈眉善目地應對一聲,捏了一塊細碎的糕點喂她,揉了揉她金飾的短髮。唐瀠笑眯眯地吃了,乳牙殘破不齊,糕點從嘴裡灑出來,皇後莞爾,取出絲絹替她擦拭,又喚宮娥取來一盅溫熱的牛乳,一勺一勺慢條斯理地餵給她喝。
風雪垂垂停歇,夏季暖陽輕柔地扒開厚重的鉛灰雲層,高懸於空,巍峨宮宇屋頂的積雪暖化,清澈的琉璃瓦鱗次櫛比,與溫暖的日光相得益彰。
哪知,這日又下起紛繁揚揚的小雪來。
乳孃是山間野婦,不曉得宮裡的彎彎繞繞,唐瀠入宮習學備選儲君,過繼給天子皇後為女,今後怕是再難與遠在姑蘇的親生父母相見。過繼,官方常有之事,或是哪家缺兒少女,或是哪家沖喜鎮邪,再不能見親生父母卻有不近情麵之嫌了。本來,乳孃是憂愁唐瀠的處境的,她傳聞要過繼給帝後的後代不但唐瀠一個,一來非親生,二來非獨女,再如何繁華繁華能比得上心連心的血緣親情?在未央宮住了小半月,乳孃垂垂放心,皇後的脾氣雖清冷寡淡了些,待唐瀠,到底是經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