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俱隨風，是非成敗轉頭空[第2頁/共3頁]

同州城低矮的青玄色城樓在韃靼鐵騎麵前堪堪欲破，駐守於城樓之上的晉軍士卒一個個麵龐緊繃毫不懶惰，握住兵器的雙手因為過分用力而鼓起了條條青筋。亂世當中，性命可輕如草芥，亦可重於泰山，結局已定，局勢難回，現在他們心底隻要視死如歸的苦楚與悲壯。他們是晉王的兵士，生有義，死有節，銅皮鐵骨，忠肝赤膽。

餐食涼了，兩人誰也冇有動筷，各驕傲懷著苦衷。兜兜轉轉翻來覆去，沈思欠晉王的這筆情債是還不完了，隻能承諾下輩子吧……可兒死如燈滅，誰又見過下輩子？

當年同拜曾倉先生門下，論兵法戰陣的成就，沈思自認不輸衛悠，可說到算計機謀，他是萬不及一的。此番委實是他過分自大了，自大地覺得本身對衛悠其人瞭若指掌，殊不知恰好因了這份“自發得”，反被對方玩弄於了鼓掌當中。

此時現在，晉王應當正在大帳中和眾將官商討著排兵設防吧？想到晉王，沈思心頭猛地一陣刺痛，像無數鋼針紮進了血肉。他抿著嘴角狠狠閉了一會兒眼睛，再展開，重又一下一下持續刷洗著馬身。

本來人間最毒，不過民氣……

城外的廝殺聲不斷於耳，兵士們傷的傷，死的死，同州城垂垂空了。晉王已做好籌辦，次日一早便破釜沉舟策動最後一次突圍，成敗存亡，在此一舉。

韃靼人來得比晉軍覺得的還要更快，千軍萬馬懷揣著血海深仇，如盪漾的黑潮般澎湃襲來，煙塵滾滾騰空而起，飛沙走石遮天蔽日，鐵蹄霹雷作響，大地也為之震顫。

沈思悄悄撫摩過馬鞍上的銅釘，那還是父親沈威親手打磨和鑲嵌的，固然曆經無數戰陣，幾度染滿血汙，可上頭的每一顆，都被沈思用羊油擦拭得精光鋥亮。父親不在了，哥哥們不在了，姐姐、姐夫連同未出世的孩子全都不在了，小馬戰風，算是他最後的親人了吧，現在也離他而去了。沈思趴在馬身上，臉貼著馬脖子悄悄蹭著，悠長地，悠長地，直到淚水打濕了馬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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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如何？”晉王苦笑著搖點頭，“若非當日寧城相見瞭解，你不會家破人亡，滿門淪喪，申明狼籍，抱屈莫辯，我也不會背祖棄宗，違逆叛國，手刃兄弟，四周楚歌。但是念卿，我從未悔怨與你瞭解。”

“守之……”沈思回過甚去，儘力將視野的核心對準晉王，可眼皮卻沉甸甸直往下垂，麵前的氣象也越來越恍惚。是真的醉了吧，怎得會如此睏乏……好睏……好睏……

這是個陰沉的春季，乾草料被陽光炙烤得金黃微燙，披髮著一股青澀的香氣。馬廄四下無人，一隻烏鴉大搖大擺落在中間掉光了葉子的歪脖樹上，嘎嘎叫了兩聲，又撲棱著翅膀飛走了。沈思抬眼朝烏鴉的背影看了半晌，眼神裡模糊透著一團哀傷之氣。

攬明月，比翼肩，世相好，永團聚……

也是在那一天，沈思的馬死了。馬肚子被利刃劃了個大口兒，青紫色的腸子拖出老長，疼得噅噅嘶鳴，可身形卻冇有半點的踉蹌畏縮，那馬穩穩馱著他一起廝殺，直到鳴金出兵，將沈思安然送回了到城門前的吊橋下，才“噗通”一聲栽倒在地。

韃靼人策動衝鋒的時候，沈思正在馬廄裡給他那匹叫做戰風的小馬刷著毛，他刷得非常細心，一下一下，像在完成某種崇高的典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