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解蔽[第1頁/共4頁]
農精於田,而不成覺得田師;賈精於市,而不成覺得市師;工精於器,而不成覺得器師。有人也,不能此三技,而可使治三官。曰:精於道者也。精於物者也。精於物者以物物,精於道者兼物物。故君子壹於道,而以讚稽物。壹於道則正,以讚稽物則察;以正誌行察論,則萬物官矣。昔者舜之治天下也,不以事詔而萬物成。處一危之,其榮滿側;養一之微,榮矣而未知。故道經曰:“民氣之危,道心之微。”危微之幾,惟明君子而後能知之。故交心比方盤水,正錯而勿動,則湛濁鄙人,而腐敗在上,則足以見鬒眉而察理矣。輕風過之,湛濁動乎下,腐敗亂於上,則不成以得大形之正也。心亦如是矣。故導之以理,養之以清,物莫之傾,則足以定是非決懷疑矣。小物引之,則其正外易,其心內傾,則不敷以決麤理矣。故好書者眾矣,而倉頡獨傳者,壹也;好稼者眾矣,而後稷獨傳者,壹也。好樂者眾矣,而夔獨傳者,壹也;好義者眾矣,而舜獨傳者,壹也。倕作弓,浮遊作矢,而羿精於射;奚仲作車,乘杜作乘馬,而造父精於禦:自古及今,何嘗有兩而能精者也。曾子曰:“是其庭能夠搏鼠,惡能與我歌矣!”
何謂衡?曰:道。故心不成以不曉得;心不曉得,則不成道,而可非道。人孰欲得恣,而守其所不成,以禁其所可?以其不成道之心取人,則必合於不道人,而分歧於道人。以其不成道之心與不道人論道人,亂之本也。夫何故知?曰:心曉得,然後可道;可道然後守道以禁非道。以其可道之心取人,則合於道人,而分歧於不道之人矣。以其可道之心與道人論非道,治之要也。何患不知?故治之要在於曉得。
賢人知心術之患,見蔽塞之禍,故無慾、無惡、無始、無終、無近、無遠、無博、無淺、無古、無今,兼陳萬物而中縣衡焉。是故眾異不得相蔽以亂其倫也。
夏首之南有人焉;曰涓蜀梁。其為人也,愚而善畏。明月而宵行,俯見其影,覺得伏鬼也;俯視其發,覺得立魅也。背而走,比至其家,失氣而死。豈不哀哉!凡人之有鬼也,必以其感忽之間,疑玄之時定之。此人之以是無有而有無之時也,而己以定事。故傷於濕而痹,痹而伐鼓烹豚,則必有敝鼓喪豚之費矣,而未有俞疾之福也。故雖不在夏首之南,則無以異矣。
凡人之患,蔽於一曲,而闇於大理。治則複經,兩疑則惑矣。天下無二道,賢人無兩心。今諸侯異政,百家異說,則必或是或非,或治或亂。亂國之君,亂家之人,此其誠懇,莫不求正而以自為也。妒繆於道,而人誘其所迨也。私其所積,唯恐聞其惡也。倚其所私,以觀異術,唯恐聞其美也。是以與治雖走,而是己不輟也。豈不蔽於一曲,而失正求也哉!心不使焉,則白黑在前而目不見,雷鼓在側而耳不聞,況於使者乎?德道之人,亂國之君非之上,亂家之人非之下,豈不哀哉!
為之無益於成也,求之無益於得也,憂戚之無益於幾也,則廣焉能棄之矣,不以自妨也,很多頃乾之胸中。不慕往,不閔來,無邑憐之心,當時則動,物至而應,事起而辨,治亂可否,昭然明矣。
人何故曉得?曰:心。心何故知?曰:虛壹而靜。心何嘗不臧也,但是有所謂虛;心何嘗不兩也,但是有所謂壹;心何嘗不動也,但是有所謂靜。人生而有知,知而有誌;誌也者,臧也;但是有所謂虛;不以所已臧害所將受謂之虛。心生而有知,知而有異;異也者,同時兼知之;同時兼知之,兩也;但是有所謂一;不以夫一害此一謂之壹。心臥則夢,偷則自行,使之則謀;故心何嘗不動也;但是有所謂靜;不以夢劇亂知謂之靜。未得道而求道者,謂之虛壹而靜。作之:則將須道者之虛則人,將事道者之壹則儘,儘將思道者靜則察。曉得察,曉得行,體道者也。虛壹而靜,謂之大腐敗。萬物莫形而不見,莫見而非論,莫論而失位。坐於室而見四海,處於今而論長遠。疏觀萬物而知其情,參稽治亂而通其度,經緯六合而材官萬物,製割大理而宇宙裡矣。恢恢廣廣,孰知其極?睪睪廣廣,孰知其德?涫涫紛繁,孰知其形?明參日月,大滿八極,夫是之謂大人。夫惡有蔽矣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