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九 修務訓[第1頁/共6頁]
世俗廢衰,而非學者多。“人道各有所修短,若魚之躍,若鵲之駁,此天然者,不成損益。”吾覺得不然。夫魚者躍,鵲者駁也,猶人馬之為人馬,筋骨形體,所受於天,不成變。以此論之,則不類矣。夫馬之為草駒之時,騰躍揚蹄,翹尾而走,人不能製,齧咋足以噆肌碎骨,蹶蹄足以破顱陷匈;及至圉人擾之,良禦教之,掩以衡扼,連以轡銜,則雖曆險超塹弗敢辭。故其形之為馬,馬不成化;其可駕馭,教之所為也。馬,聾蟲也,而能夠通氣誌,猶待教而成,又況人乎!且夫身正性善,發奮而成仁,帽憑而為義,性命可說,不待學問而合於道者。堯、舜、文王也;沉淪耽荒,不成教以道,不成喻以德,嚴父弗能正。賢師不能化者,丹朱、商均也。曼頰皓齒,形誇骨佳,不待脂粉芳澤而性可說者,西施、陰文也;啳癸哆噅。籧蒢戚施,雖粉白黛黑弗能為美者,嫫母、仳倠也。夫上不及堯、舜,下不及商均,美不及西施,惡不若嫫母,此經驗之所諭也,而芳澤之所施。且子有弑父者,但是天下莫疏其子,何也?愛父者眾也。儒有邪辟者。而先王之道不廢,何也?其行之者多也。今覺得學者之有過而非學者,則是以一飽之故,絕穀不食,以一蹪之難,輟足不可,惑也。
今鼓勵者,繞身若環,曾撓摩地,扶旋猗那,動容轉曲,便媚擬神。身若秋藥被風,發若結旌,騁馳若騖;木熙者,舉梧檟,據句枉,蝯自縱,好茂葉,龍夭矯,燕枝拘,援豐條,舞扶疏,龍從鳥集,搏援攫肆,蔑蒙主動。且夫觀者莫不為之損心傷足,彼乃始徐行淺笑,被衣修擢。夫鼓勵者非柔縱,而木熙者非眇勁,淹浸漬漸摩使然也。是故生木之長,莫見其益,偶然而修;砥礪裘壹幔莫見其損,偶然而薄。藜藿之生,蠕蠕然日加數寸,不成覺得櫨棟;楩柟豫章之生也,七年而後知,故可覺得棺舟。夫事有易成者名小,難成者功大。君子修美,雖未無益,福將在後至。故《詩》雲:“日就月將,學有緝熙於光亮。”此之謂也。(未完待續。)(未完待續。)
今劍或絕側羸文,齧缺卷銋,而稱以頂襄之劍,則朱紫爭帶之;琴或撥刺枉橈,闊解漏越,而稱為楚莊之琴,側室爭鼓之。苗山之鋋,羊頭之銷,雖水斷龍舟,陸剸兕甲,莫之服帶。山桐之琴,澗梓之腹,雖鳴廉修營,唐牙莫之鼓也。通人則不然。服劍者期於銛利,而不期於墨陽、莫邪;乘馬者期於千裡,而不期於驊騮、綠耳;鼓琴者期於鳴廉修營,而不期於濫肋、號鐘;誦《詩》、《書》者期於通道略物,而不期於《洪範》、《商頌》。賢人見是非,若白黑之於目辨,清濁之於耳聽。世人則不然。中無主以受之,譬若遺腹子之上隴,以禮抽泣之,而無所歸心。故夫孿子之類似者,唯其母能知之;玉石之相類者,唯良工能識之;書傳之微者,惟賢人能論之。今取新賢人書,名之孔、墨,則弟子句指而受者必眾矣。故美人者,非必西施之種;通士者,不必孔、墨之類。曉然意有所通於物,故作書以喻意,覺得知者也。誠得腐敗之士,執玄鑒於心,照物明白,不為古今易意,攄書明指以示之,雖闔棺亦不恨矣。
何故明之?昔者南榮疇恥聖道之獨亡於己,身淬霜露,敕蹻趹,跋涉山川,冒蒙波折,百舍重跰,不敢歇息,南見老聃。受教一言,精力曉泠,純聞條達,欣然七日不食,如饗太牢,是以明照四海,名施後代,達略六合,察分秋豪,獎飾葉語,至今不休。此所謂名可強立者。吳與楚戰,莫囂大心撫其禦之手曰:“本日距勁敵,犯白刃,蒙矢石,戰而身故,卒勝民治,全我社稷,能夠庶幾近?”遂入不返,決腹斷頭,不旋踵運軌而死。申包胥竭筋力以赴嚴敵,伏屍流血,不過一卒之才,不踐約身卑辭,求於諸侯。因而乃贏糧跣走,跋涉穀行,上峭山,赴深溪,遊川水,犯津關,躐蒙籠,◆沙石,勈達膝曾繭重胝,七日七夜,至於秦庭。鶴跱而不食,晝吟宵哭,麵若死灰,色彩黴墨,涕液交集,以見秦王。曰:“吳為封豨修蛇,蠶食上國,虐始於楚。寡君失社稷,越在草茅,百姓離散,佳耦男女,不遑啟處,使下臣垂危。”秦王乃發車千乘,步兵七萬,屬之子虎,逾塞而東,擊吳濁水之上,果大破之,以存楚國。烈藏廟堂,著於憲法。此功之可強成者也。夫七尺之形,心知憂愁勞苦,膚知疾痛寒暑,情麵一也。賢人知時之可貴,務可趣也,苦身勞形,焦心怖肝,不避煩難,不違危殆。蓋聞子發之戰,進如激矢,合如雷電,解如風雨,員當中規,方當中矩,破敵陷陳,莫能壅禦,澤戰必克,攻城必下。彼非輕身而樂死,務在於前,遺利於後,故名立而不墮。此身強而勝利者也。是故田者不強,囷倉不盈;官禦不厲,情意不精;將相不強,功烈不成;侯王懈惰,後代知名。《詩》雲:“我馬唯騏,六轡如絲。載馳載驅,周爰諮謨。”以言人之有所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