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頁/共3頁]
留都南京有著與北京不異的整套朝廷機構,自本朝第三位天子遷都北京後,留都朝廷一貫無實事,憊懶慣了乃至於成了個養老的安逸地兒。大水一來,留都朝廷俄然高速運轉,幾近統統人都是手忙腳亂。實在整座南都城隻要三個實職,一為兵部尚書,一為鎮守寺人,最後的是南京守備。幾年前鎮守南京的太子被廢,兵部尚書與鎮守寺人皆受連累丟了腦袋,大抵是因為龍椅上那位還在膈應著,是以這倆職位被一空多年,至今還是倆孤零零的坑,等著那裡的傻蘿蔔來填。
徐齡是狀元出身,狷介廉潔而嫉惡如仇,因為本性太獨骨頭太硬獲咎了太多人,才被架空到留都來提早養老。有這麼個掌事的,全留都的官兒便不幸了,徐大人眼睛一瞪,拉來一串兒衙役當門神,硬將衙門把得有去無回:水患未平、百姓未安,你們就都彆歸去!
一縷溫和的光芒暈在麵前,本來是一盞潔白的九瓣蓮燈,中間嵌著一枚白燭,燃得也是清靈的白焰,被托在纖巧的素手之間,暈出一道美淡淡的光弧,襯著豆蔻少女潔白的容顏,更加清靈若高山晶瑩白雪,漂渺若月宮孤單謫仙。
幸虧有個應天府尹,名徐齡,及時接過了這一堆爛攤子。一麵構造兵卒百姓去加固堤壩,一麵栓了全部南京的懶官兒――真是“栓”,南京守軍叫虞方帶走大半,剩下可不是應天府尹的差役最多。徐齡親帥人馬衝到大家家中,將一個個裝病裝死賴著不動的懶骨頭揪出來鎖進衙門裡去。
小丫環打了個寒噤,思儘早上纔打撈上來的金鶯的屍身,內心更怕,冷靜唸叨:“金鶯姐姐,冤有頭債有主,您要有不甘心,就去找阿誰狗官……”
聽得大夫這般說,薛王氏哀思得幾乎暈倒,撲到寶釵床邊大哭:“我的兒啊,你好命苦啊!”
中間的丫環,名青鸞者,扶住太太搖搖欲墜的身材,又看著燒得滿身顫抖的女人,娟秀的眼兒中竟然滿滿溢著仇恨:“都是阿誰狗官!說甚麼‘不讓一個百姓枉死’,我呸!若不是他,女人怎會、怎會……女人如果有個不好,他拿甚麼賠?”抹著眼淚,又道,“另有金鶯姐姐……那、那就不是性命?”
又一道閃電落下,霹雷驚雷接踵而至,小丫環嚇得跌坐在地,手裡的藥碗“砰”得一聲砸得粉碎,藥漬在冰冷的時節上暈出一片暗色,彷彿斑斑血跡,令人膽戰心驚。
災黎變暴民,跟著避禍的步隊向東走,越演越烈,幾成燎原之勢,虞方不得不親身帶兵去彈壓――是以,南都城裡最後一個能做主的人也不在了。
都城榮國府自是一片歡天喜地,按理說金陵薛家也該道賀一番。但是,現在的薛家,特彆是薛彬和薛王氏這一房,倒是一片愁雲暗澹。
小丫環怔怔地看著,看著托燈的豆蔻少女對著她伸脫手,半晌顧不得起來,卻還在怔怔地問:“女人,您……活過來了?”
留都金陵城,再富不過薛家門。
薛彬的二弟薛澄是留都戶部裡的九品小官,一樣被栓在戶部衙門裡,有家回不得。
雨急風驟,院中的草木受著侵襲,收回“啪啪”的擊打聲,彷彿錘擊著民氣,令民氣驚肉跳。
金鶯被撈上來的時候,濕漉漉的髮絲全都黏在額上,扒開後發覺神采青白的確像個女鬼。撈人的婆子不敢抬到薛王氏跟前去,便交給金鶯的父母讓從速埋了罷。這頭金鶯的父母哭得肝腸寸斷,那頭薛王氏一麵顧著女兒的病,一麵想體例從牢裡撈兒子,丈夫不在無人可靠,心力交瘁又聽得大夫說女兒不好了,一貫荏弱的薛王氏撲到女兒床前嚎啕大哭,竟然生生哭暈疇昔。